大胖星发表于 2020-03-22 22:34 嗯嗯 每一期都追还都会留言
是哒,楼主印象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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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
大胖星发表于 2020-03-22 22:34 嗯嗯 每一期都追还都会留言
是哒,楼主印象真好
柳莎
阿森发表于 2020-03-22 13:51 看完了,文笔真好,真的是每一期都要追啊
嗯嗯 每一期都追还都会留言
柳莎
柠檬欣发表于 2020-03-22 21:57 请问原著公众号是多少,想关注
帖子底部写了哦 微信公众号:【邓安庆】
马奇朵
那个冷真是传神
柠檬欣
请问原著公众号是多少,想关注
小僧无名
开心
阿森
看完了,文笔真好,真的是每一期都要追啊
飘雪
很真实的亲情
TT307
武穴人看这些故事好亲切!尤其是爷姨等,怕是好多人看不懂。
柳莎
3月22日 送你去北京
文 邓安庆
车子从医院门口切过去,拐上了一条小道,走了五十米,再斜穿一条巷子,到了公园的小湖边。我感慨道:“这里我从没有来过,爷,这样七拐八拐的路你真是跟在自己家里一样熟。”坐在我一旁的母亲“嗤”地一声,“他噢,当然熟!街上,他到处玩个转,几自在,几快活!”坐在前头开车的父亲没有说话。每回我跟母亲谈论他时,他总是装作没有听见。
湖畔的一排柳树如笼上一层绿色的雾,刚吐露出的新芽,一小粒一小粒,煞是可爱。阳光照下来,微波荡漾,金光层叠。湖边不少人家在自家窗台上晒起了被子。母亲说:“这样的好天儿,俺屋里的被褥应该拿出来晒一晒……”父亲突然打断说:“庆儿,真要换车啊?要不莫换算了。”母亲也同意道:“这车子还能开,不换也好。”
怎么能不换呢?前段时间,我骑着这辆电动三轮车去镇上给父亲买药,从长江大堤上下坡时,车速极快,一路往下猛冲,我紧忙捏手刹,手刹却是坏的。眼看着迎面走来一个老人家,我大声喊道:“快躲开!快躲开!”车子已经不受我控制了,尤其是下完坡后,速度更快了。
那老人家慌乱地躲在一边,紧接着就要撞到横在垸路中央作为路障用的面包车上。一场车祸眼看着无法避免了。离面包车还有两米远的地方,我猛扭车头,撞到旁边的柴垛上,这才止住了。还好,我只是腿部有擦伤,如果是撞到了人,或者撞坏了车子,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父母亲也因为车子出过事故。车子上坡时,硬是没上去,反倒是猛地往后退,Z后车子翻到,驾车的父亲,坐在后头的母亲都摔伤了。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再说驾驶座两边的车扶手都断了,后视镜碎了一块,车厢边缘开始生锈,电池也不行,开到一半经常没电……
所以我一定坚持要给他们换辆车,但父母亲一直不肯答应。我怎么说,母亲都会说:“哎哟,还能用!换么子?我们又不做么子,将就骑,没得事。”我不管,“是我出钱,怕么子?又不消要几多钱的。”父亲接话道:“三四千块哦,不是钱?”我说:“那也不贵。我买得起。”反反复复说了好几次,他们总算是起身跟我一起出来了。
“换,一定要换。”我坚持说道,父亲又一次启动了车子。再穿过几条巷弄,拐过去,再拐过来,Z后到了一家电动车专卖店门口。里面的工作人员迎了出来。看样子,父亲跟他们特别熟。
他们寒暄了几句,父亲指向我说:“他是我细儿,今天要给我们换一辆新车。”其中一位工作人员,父亲叫她小王的,大声说:“咿呀,你儿几好哦。”父亲点头笑道:“人家写文章……”我忙打断道:“爷,你要换么样的车?去看看。”
小王带我们三个人走到售车大厅门口,那里停着两辆簇新的电动三轮车,一辆枣红色,一辆果绿色。父亲和母亲摸着车厢、车座,低头又看电池,摇了摇挡板。我问小王价格,小王说:“3999元。”母亲摸车的手收了回来,低声跟父亲说:“好贵。算了。”
父亲说:“小王,我都是你这里的常客了。你价格上便宜点儿,要得啵?”后来经过几次讨价还价,再把旧车抵给他们,价格降到了三千二成交。我悄悄问母亲:“父亲为么子跟他们这么熟?”母亲说:“你爷哦,跟么人不熟?我觉得他跟整个武穴街一大半人都熟!”
去前台付账时,我看到大厅一排排电动车,出去后跟父母亲说:“我再给你们买一台电动车吧。”母亲立马说:“你钱不得开销是啵?有个电动三轮车够用咯。”父亲在一旁说:“要得要得,你妈骑电动三轮车,我骑那个电动车。”母亲瞪了他一眼:“刚才你还说不换车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你儿多买一辆车!”
父亲说:“哎哟,细儿有这个心想买……”母亲打断道:“咿呀!你心下想么子,我不晓得?你就是一心想要外面乱跑。现在好了,你儿出钱,你也不心疼!你就晓得玩!”我在一旁说:“妈,真没得事!又不贵。我再买一辆好咯。”母亲转身对我说:“莫听你老儿瞎说!”父亲闭上嘴,眼睛往那一排电动车扫了一眼,小王此时过来跟他说车锁的事情。
我想着两个人还是两个车比较好,又坚持道:“要不我还是一次性都买齐算咯。”趁着父亲跟小王说话,母亲把我拉到一旁,悄声说:“你爷要是有那个小车哦,还不疯了?以前你哥那个小舅子的车放在俺屋里,他天天骑着往街上跑,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这样乱跑,很容易出事的。有一次,他骑到半路,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了,幸好有人救了他,否则死在路上都没得人晓得!这个三轮车,又大,又重,开起来没那么方便。他就不会那么容易乱跑。”母亲这样一说,我只好作罢。
我忽然发现我对父亲的生活如此陌生。母亲说的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他从来是一个在家里关不住的人,疫情管控Z严格的时候,他都趁着我们不留意,溜出去到其他叔爷家里玩。回家后,我跟母亲都轮番劝说他,他像哑巴一样不说话,默默吃自己的饭。
而他在外面有哪些朋友,经常去哪些地方,不回来吃饭时又在哪里吃的,我其实都不了解。以前到市区照看两个侄子,他每天除开负责接送侄子们上下学,其余时间都在市区哪些角落晃荡,又认识了一些什么朋友,我也不了解。
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很像一个贪玩的小孩子,四处疯玩,带着一身脏泥回家后,任凭母亲如何说,他都闭紧嘴巴不发一言,继续固执地守着自己的那一份隐秘的快乐。
他跟小王说话时轻松自如,神情也生动了很多。连这个我也是陌生的。母亲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她是一个往内缩的人,见到陌生人会紧张不安。我有时候开玩笑地说:“妈,你生活在街上,也学学那些大妈们,跳跳广场舞,几好哩!”母亲忙说:“我才不要!我一个乡下老太太,么能跟街上人一样。”
她是放不开的,喜欢在熟悉的生活环境中,做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而父亲却不耐烦那些无聊的家庭琐事,他总是好奇外面的世界,总想出去。在这一点上,父母亲会经常闹矛盾。
而我常常站在母亲这边,像个家长似的管着他,“爷哎,这是甜的,明知有糖尿病,你还吃!……风都刮起来咯,你还穿个单褂,你不怕感冒啊!……你吃饭能不能吃慢点儿,没得人跟你抢的,你吃多快,胃又要疼!……”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唠叨了。
电池换好后,父亲坐在了驾驶座上,我和母亲坐在后车厢。多了一个新玩具,父亲看起来很开心,跟小王道完别,兴奋地说:“走!我们去兜风!”这句话他是用普通话的腔调说的。母亲笑骂:“真是个神经病!”父亲不管,把车子开到大路上,熟门熟路地往着长江大堤的方向驶去。
我嘱咐道:“爷,你莫乱开!莫逆行!”母亲跟着补充道:“开缓点儿!看你开车,我一头包!”父亲说:“你们放心好咯,这里我几熟哩!”母亲哼了一声:“全中国你都熟!”父亲笑笑,没有说话。车子平顺地在大路上跑动,风柔柔地吹拂过来,四遭的市井声此起彼伏。
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子停下,父亲扭头说:“庆儿,我就这样一直开一直开,送你到北京去,要得啵?”母亲撇撇嘴,“开你个头角!莫发神经,看着灯!”我说:“要得。”绿灯亮了,父亲又一次开动车子,“我儿发话咯,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兜风
本帖Z后由 大胖星 于 2020-03-22 11:37 编辑
柳莎
今天的来啦
阿森
求更新
柳莎
3月17日 远行
by邓安庆
垸路上响起了滚轮的声音。起身往楼下看去,阳阳拖着行李箱往垸口走去,他的爷爷奶奶一人拎着一个大包跟在后头送行。而在垸路那边风哥家的屋场,停着一辆面包车,后车厢打开,风哥正把棉被、衣物、布娃娃、新鲜蔬菜堆了进去,看来是要自驾走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准备离开。垸微信群里,村干部催促去深圳、广州点对点复工人员赶紧去村委会报名,因为返岗专车名额有限;到重庆、温州的,也有了专车,也要赶紧报名……垸里的年轻人,开始纷纷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就我知道的:堂弟一家在无锡开店,一日不去,租金照交,收入全无;泉弟再不去宁波,工作就要没有了;芳姐已经丢了工作,孩子还小,也得马上去浙江那边,重新找份事情做……
两个月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如此漫长如此焦灼,生计无着,家里老小开销又这么大。问几个同样跟我一样滞留在黄冈的朋友,一个说自己两个月没有工资了,一个做培训工作,收入都是来自于课时费,现在因为去不了,也只好坐吃山空。可以说,大家对于生计的担忧远超过对于疫情的担忧。
下楼目送风哥开车离开,不知道他去了广东,是不是还得隔离十四天。风哥母亲玉儿娘拎着一大袋菜奔到路口,“哎哟,我都忘了把这个给他咯!”站在一旁的琴娘说:“够咯,你看他车里塞满了,你还要么样塞的?”
玉儿娘笑笑,又感慨道:“在屋里待久了,几厌烦哩!人一走,心下又过不得!”琴娘说:“我屋里两个细鬼的,明天走,今天睡到这个时候还不起来!我看他们上班后,还能不能习惯!”玉儿娘把菜放在地上,“哎哟,让他们困觉咯!以后肯定要忙死,能多困就困一会儿。”
玉儿娘瞥见我在,便问:“秀才哎,你么会儿走哦?”我说:“不晓得,现在看文件说,可以去哪里哪里,但Z后都会加上一条:北京除外。”琴娘叹一口气,“这有么办法!人家是首都,全世界的人都要涌过来,么招架得住?!现在照我说,Z安全的还是俺湖北本地。没得外人进来,待在屋里几好哩。”
琴娘没说出的话我知道,毕竟我在家里上班,工资也是照发的。既然生计不愁,那短时间去不去都无所谓。“庆儿几好哩,在电脑上打字,钱就来咯!几轻松!几快活!你说读书重不重要?”
玉儿娘眯着眼打量我,“不读书的哦,光靠打工,工厂一停工,就过不开命咯!”琴娘啧啧嘴,“也不轻松快活,人家死脑细胞的!写不出来的时候,哭爹叫娘都没得用!哪一行,都不容易!”
我一边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一边闻油菜花澎湃的香气。屋前屋后,油菜花开到极盛,眼见得要凋谢了。池塘边的杨柳,鲜绿的新芽绽开,垸口处一树白桃花,也好看得很……等我回过神来时,她们已经不在原处了。
我转身从屋后头走。母亲跟琴娘在菜园说话。我走过去。琴娘正掀开保温塑料膜,跟母亲探头往里看,我也跟着瞄过去。母亲笑道:“生得几好!”
“你看,芽儿都蹭出来了!”琴娘见我在,兴奋地说道。“都是么子芽儿?”我问。“黄豆、玉米、豇豆、黄瓜……你看你看,它们几可爱!等它们都结成果子,你再走吧!”
我还没说话,母亲说:“还真有可能哦,没准黄瓜都结咯,人还没走!”琴娘拍了一下母亲的肩膀,“几好哩!你儿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母亲瞥了一眼,笑了笑:“他啊,待那么长时间,会烦死哩。”我说:“我不烦。”
我确实不烦。我已经习惯了在家里的生活,每天准时起床,看书、工作、写字,晚上也会准备睡觉。在北京什么样,在家里还是如此。再说在北京的通勤时间,在家完全省了下来。而父母亲,也习惯了我的存在。
毕竟新屋盖起来这六年,我从未长时间在这个新家里住过,每一年一两周时间,匆匆来,匆匆去。今年一住住这么久,熟悉了新屋的各个角落,也眼见得屋前屋后油菜花从那么矮小的一株株,长到现在这样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花海。如果能赶得上琴娘这些小苗各个结成果,也是不错的。
母亲与琴娘又说起到哪里买菜秧苗来种,毕竟菜园里的菜都吃完了。我插不上话,起身往家里走。琴娘在后面喊道:“庆儿哎,你喜欢吃么子菜?我跟你老娘去买秧苗栽!”
我还没回话,母亲笑着打断:“到时候买秧苗,让他跟着去就行咯。”琴娘说:“是的哦,你管做么子事,他都跟个冬鸡儿一样跟着!”我停住,回头说:“哪有这么夸张哦。”
琴娘看看母亲,又看看我,“你要是走了,你妈该会几难过哩!”母亲撇过头去,“我才不会难过哩。人走了,我几自净哩!”琴娘摇摇头:“要得,你现在这么说。莫到时候人家走,你又在我面前念。”
手机传来工作群的响声,我匆匆赶到楼上,处理工作上的事情。阳光热了起来,羽绒服穿不住,我换上了运动衣。远远地,还能听见琴娘跟母亲说话的声音,间或又有鸟鸣声,过一会儿,又一次响起滚轮的声音,这一次不知道谁哪一家人要走了。
我没有起身再看。离别的场景,终究还是让我难过。渐渐地,人会越来越少,垸里会越来越安静。到时候,又只会剩下父母亲、婶娘们、叔爷们,再一想到这么多人或许此生只能经历这一次如此长时间的团聚,心里莫名地惆怅起来。
忙到快中午了,楼下传来母亲跟人说话的声音。探头看去,是村干部过来了。见到我,村干部说:“庆儿,莫私自回京哈!你要是跑咯,我们都是担责任的。”我说:“晓得,我在家里挺好,不会私自走的。再说我现在哪怕进了北京,小区也不会让我进去的。”
村干部点点头:“是哎,大家都不容易,要相互理解。”又寒暄了几句,他往下一家去了。我正准备回身去继续工作,母亲在下面问:“中午你想吃么子?”我说:“青菜汤就好。”母亲笑:“又是青菜,你也吃不厌哩。”
我问母亲:“你为么子笑得这么开心?”
母亲说:“笑一笑,老来俏。”
阿森
好几天没更新了呢
柳莎
3月13日 解封
文/邓安庆
一大早我就起来了。下楼第一件事情是去前厢房,父亲才起床,见我进来,咧嘴笑道:“儿哎,你么起多早嘞?”我伸手说:“把你要买的药包装盒给我,我拍个照。”父亲一听就明白了,立马打开床头柜,拿出几个药的包装盒给我。
我拿到堂屋来,借着晨光,一一拍好照,发给堂哥,另外按照父亲的嘱咐,列出需要购买的清单:“复方雷尼替丁胶囊四盒,诺和针一盒,格列吡嗪片三盒,精蛋白生物合成人胰岛素注射液四盒,盐酸雷尼替丁胶囊五瓶。”
母亲从后门口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刚从菜园摘的生菜。她探头问:“你们在做么事?”我说:“爷的药没得了,那个打胰岛素的诺和针用完了,镇上买不到新的,我就问堂哥能不能买到。他不是在街上么,来回都方便。”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你啊,趁着你儿子在屋里,一天到黑让人家花钱!”父亲捏着药盒递过去给母亲看:“这些药又不贵,再说真快用完了……”母亲继续瞪他:“过去说!又是要你儿给你买无糖奶,又是要你儿给你买这个药那个药……”
见父亲脸色发窘,我起身把母亲往灶屋推,“妈哎,没得事。又花不了几个钱。你莫说咯。”母亲没奈何,看我一眼,“你啊,太宠他了。他就跟个细伢儿一样,你越娇惯他,他越有事找你。”说完,又瞪了父亲一眼,转身去灶屋了。
我们又回到堂屋坐下。堂哥回微信过来,问:“真需要买那么多盒吗?这几天马上要解封了,到了3月15日左右,估计就能到街上来了。现在要是买药的话,药店坐地起价,会贵好多哩。”
然后他让我问父亲药能否撑到15号左右,父亲一听完,忙说:“那就莫麻烦他咯!我的药够。到时候我们自家去就行。”跟堂哥转述了父亲的话,堂哥说好,“那等15号左右看情况,如果那时候还没解封,我再去药店看看。”父亲把药盒拿起来又放进床头柜,“那就我们再等等看。”
吃早饭时,隔着窗户,听到垸路上的人说垸口的面包车撤到一旁了。我跑到阳台上看,挡路的车子果然没有了,平日戴着红袖章执勤的村干部也没看到人。我又想到垸微信群里发送的《武穴统筹推进疫情防控和有序复工复产复市工作》文件,看来真的是慢慢松动了。
平日冷清清的垸路上,人逐渐多了起来,大家的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情。他们聚在一起,有人高声说:“我看到铲土机咯,估计去别的垸,把那堵在路上的土堆铲掉。路上车子也多咯!”另外一个人点头道:“哎哟,再关下去,人都要疯咯!天天吃了困,困了吃,坐吃山空,人都胖了十几斤。”大家听完,哄地一笑。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网上办公。虽说在家里,要做的工作并不会比在北京工作时少。忙到了中午,身体乏力,眼皮沉重,精神头很差,看要处理的文件时,无法静下心来,额头开始有些发热,我心想是不是发烧了。
吃午饭时,跟父母提起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们关切地看着我,母亲说:“又是感冒咯,这个气节冷冷热热的。”父亲说:“你多喝开水!”吃完饭,上楼来一边继续工作,一边拼命地喝热水。到了下午两点,精神好多了,也没有发烧症状,也没有打喷嚏、咳嗽,看来还是跟从前那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车胎压过路面时发出的刺啦声,不断从窗外涌来。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如此喧闹的声音了,平日除开送货的和装垃圾的车子,这条路上都是安静的。灰尘扬起,洒落在路旁的油菜花上。
隔壁的人家聚集了十来口人,他们的门口一个人正在烧烤架上烤鸡翅、茄子、土豆,那股子熟悉的孜然味儿扑面而来。真是想念啊!好久好久没有闻到这些气味了。我还想念快餐店的气味,想念酸辣粉的气味,还想念那些各种垃圾食品的气味。
本来已经平静的心,跳跃起来,活泼起来,鼻子、手臂、眼睛、脚跟,都想动起来,想接触外面的世界。那个世界过去是如此稀松平常,现在却弥足珍贵。
正想着,父亲进到我房间来,“还在烧啵?”我说:“已经好咯。”他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去药店问了一圈,没得感冒药买的。他们说你要是发烧,只能去医院看。”我惊讶地反问:“你去街上了?”
他说是。眼见得路障没有了,父亲自己开着电动三轮车往市区去了,一路上虽然碰到了检查站,没有村委会开的证明,没有出入通行证,照样可以过去。药店居然也开门了,排起了长队,街上也陆续有了一些人。
我对父亲说:“你应该叫我跟你一起去嘛。”父亲说:“你还要工作,我自家去就好。”他在我房间站了半晌,又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时,他又嘱咐了一句:“记得喝开水,晓得啵?莫再感冒了,否则这个时候好麻烦。”我说晓得。他这才慢慢地走出门,下楼去了。
晚饭过后,母亲说:“庆儿,我们去大堤上转转。”我忙说好,换好鞋子。沿着垸路往长江大堤上慢慢走,一路上看到的就像是回到往昔的过年场景。
家家大门敞开,车子停满,这一堆,那一堆,都是大人们在说话,小孩子在追逐玩耍,很多陌生的面孔出现了。我感慨道:“好热闹!”母亲说:“路一通,回娘家的,走亲戚的,看朋友的,都过来咯。”
到了长江大堤上,散步的人三三两两,时常听到笑声。我跟母亲站在坝面上,回头看垸,几乎快被四面八方盛开的油菜花包围,黄灿灿,明亮亮,花香随风拂面而来。转头透过防护林,长江对岸零星地亮起了灯火,江水浩浩汤汤,轮船沉默地行驶在水中央。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家乡,或者说家乡年年此时都如此,我都无缘得见。这次见到了,涌上心头的先是喜悦,紧接着却是惆怅。解封了,那离我回北京的日子,估计也不远了。
天黑了下来,大家下了堤坝,慢慢往垸里走。母亲说:“这真是百年难遇!”婶娘撇嘴道:“我看啊,是千年难遇。这个时候儿,垸里几代人都在,你说过去么会有嘞?我看未来也不会有咯!”说完,大家又是哄地一笑。婶娘又接着说:“到时候,人一走,垸里又只剩下老人咯。”大家说是,各自叹气感慨了一番。
进到垸里,沿着垸路,越往里走,人就越少,大家都各自回家了。到了Z后,只剩下我跟母亲两个人,因为我们家在垸的Z后面。热闹都在各自的家中了,路上安静了下来。
我挽起母亲的手,母亲看我一眼,问:“明天给你煮点茶叶蛋吃,要得啵?”我讶异地说:“我又不是明天走。”每一次离家,母亲总要煮上十几个茶叶蛋让我带上。我又补了一句:“虽说现在垸里解封,但是么会儿能离开湖北,还不晓得。”母亲点头,“那我过段时间再煮。”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问:“你还有么子想吃的?”我笑道:“我还没这么快走哩。”母亲笑笑,没有再说话。很快,我们就要走到家了。
油菜花一路铺展到远方
柳莎
3月11日 请予放行
母亲推门进来让我赶紧去村卫生所,"你爸在那里等你。"我吓一跳,停下手头的工作,起身问:“我爸出么子事咯?”母亲摇头说:“我也不晓得,反正他让你尽快过去。”
还没等她说完,我往门外跑去,母亲追在后头,“你口罩忘咯!”我停下来结果母亲递过来的口罩戴上,飞快地往村卫生所跑去.
到了垸口,执勤的村干部拦住我,“赶紧回去,不能出来!”我指着国道对面说:“我爸在所里!”村干部惊讶地问道:“你爸出么子事咯?”我说:“不晓得。”村干部挥挥手,让我赶紧过去。
父亲坐在卫生所的大厅里,戴着口罩,等在那里。我刚一过去,想要问他怎么回事,他拉住我说:“来,让医师测个体温。”
我还没弄懂情况,医生举起测温仪给我量了一下体温,一看是正常的,然后在一张信纸上写字盖章,“把这个拿到村委会去盖章。"
我接过信纸,原来是一个证明:
"患者邓某某(我父亲名字),男,69岁,体温36.5℃,某村某垸人。主诉:患者糖尿病史10年,建议到某镇某医院复查。陪伴人其子,邓安庆,男,36岁,体温36.2℃,某村某垸人。”
下面是医生的签字、日期和卫生所盖章。看到证明后,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父亲胰岛素打完了,要我陪他去镇上医院买药。
我们拿着证明又去到隔壁的村委会,说明情况后,村长在证明下面补写了一句话:“邓安庆非隔离人员。情况属实,请予放行。”然后盖上村委会的章。
我回家开着电动三轮车,去卫生所载上父亲,沿着国道往镇的方向开去。如果没有村里开的证明,是不允许出行的,我也不可能开电动三轮车去镇上。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帮父亲买药了,因为医院每次只给一周的量。前两次买药费尽周折,希望这次顺利。通往镇上的国道,畅通无阻,前后一辆车都没有。
沿村各个垸口都设置了路障,路边带着袖章的各村干部在巡逻,行道树之间扯着禁止聚集赌博的横幅。
半个小时后,到了镇口,一辆大型机动车横在路当中,只留着一个可以供车子出入的口,旁边搭一个帐篷,几个人坐在那里,负责检查进入车辆。
我把证明给他们看,他们挥手让我们进去。这是我从北京回到老家四十多天来第一次到镇上,沿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进入镇上的主路后,又一个临时检查站,我再一次拿出证明,他们看了一眼,让我们过去了。
镇医院门口也是严阵以待的架势,五个全身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站在大门口,我跟父亲先去左手边的一个登记桌那里量体温,没有问题后,父亲进去买药,我想跟过去,被工作人员拦住。
我冲父亲喊道:“你多买一点儿!免得又要再买。”父亲点头,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这边工作人员说:“不是你想多买就能多买的,这个是有固定量的。”
我这才知道为何每一次胰岛素只能用一周左右时间。等了一会儿,父亲拿着医生开好的单子,让我进来付钱。工作人员给我量了体温确定正常后,让我进去。
付钱的时候,父亲看了一眼价格,大声感慨道:“怎么这么贵?我在药房买就没这么贵!”收费的工作人员说:“医院的价格是这样的。”
父亲还想说什么,我说:“没得几多钱,爸,你莫说咯。”
当时,其他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我觉得很尴尬。
结完账后拿了药,出门后,父亲问了付了多少钱,我说158元。他点头道:“嗯,还好。报销了二十多块钱。”
我开动车子后,坐在后车厢的父亲又说:“其实这个药不是顶贵的,医保还能报销。你说是啵?”
我点头说是。我知道父亲这样强调,是觉得花了我的钱,心里过意不去。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空空荡荡的。父亲感慨道:“真是一辈子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我回应道:“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封锁结束。”
父亲笑道:“你是想回北京上班了吧?”
我说:“在屋里也能网上办公,不耽误工作的。”
父亲说:“那就好。”
停顿了一下,我开玩笑地反问他:“你是不是嫌我烦咯?”
父亲拍了一下我的背:“哪里哟,你能住这么久,我不晓得几高兴哩!”
他又问我:“你待烦了吧?乡下又没得城市这么好玩。”
我说:“我也几高兴哩!”
父亲从医院后头走过来
柳莎
柳莎
3月10日 关于她所有的记忆
文/邓安庆
(一)
朋友来,我跟他聊天。朋友说:“Z近你公号上写了不少啊……”
此时我母亲过来晾衣服。
朋友说:“婶娘儿,你真是你儿文学的缪斯!没得你,他管么子都写不出来哩!”
母亲一脸愕然:“么子鬼哎?茅厕?”
朋友用普通话说:“是缪--斯!不是茅--厕(我们这边读si,第一声)!”
母亲问我:“他在说么子?”
我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你是我写东西的观音菩萨。”
(二)
母亲的确是我的缪斯。
有一次母亲在烧火做饭,我陪着聊天。
母亲说种地一年也没有挣多少钱。
我说:“你给我讲的很多事情,我写成文章变成好多稿费了!”
母亲笑个不停:“原来我还有这个本事。”
(三)
我在线上办公,我母亲坐在我后面的沙发上说话。
因为要赶工作进度,她说话我都是“嗯嗯啊啊”应付。
到后面我忍不住说:“妈,我在上班,我先不跟你说话了哈……”
母亲“噢”地一声,过了两分钟,她又开始说话。
我忙着手头的事情,没有时间理会。
再一回头,她已经走了。忽然间感觉说不出的内疚。
(四)
这种愧疚感由来已久。
记得读高三时不能回家,母亲托人给我带了一袋子家里母鸡生的小鸡蛋,让我早上用开水冲着喝。
学业太忙,早餐在食堂急匆匆地解决掉,冲鸡蛋这种麻烦的事情没有去理会。
一个月后我再打开袋子,鸡蛋都发臭了。
我拎着袋子来到垃圾桶边上,突然升起对母亲很强烈的愧疚感。
后来母亲问我都吃完了吗,我忙说吃完了。
(五)
母亲趴在窗边对着电话说,“看到你咯。”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母亲玩得好的姐妹站在我家旁边的路上招手,“我就不上去咯,就想看一下你们。没得事就好噢。
(六)
两年前,哥哥下楼准备去火车站,母亲立马跑到窗边目送他离开。她也有同样的姿势。
(七)
母亲时刻想给隔离在市区的哥哥一家带菜。
有一天,打听到垸里有人能送,她兴奋地准备了很多菜。
然后等啊等,等到傍晚。
那人开车过来,问了一下情况,说送不了。
因为市区里小区的铁门都是锁着的,他不能开到小区那边去,而我哥哥也不能出小区。
那堆菜放在角落,母亲看了又看。
她指着旁边的滑轮平衡车,说:“这是你侄子玩的,现在屋里估计也闷坏了。也不晓得他们吃得好不好。”
(八)
还是打电话。
想起以前在北京时,早上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很不好意思的口吻,“别人教我怎么按电话号,我看打给你是不是通的?”
母亲那时候不大会用手机,这我知道。
没啥事,我说我继续睡,她说好。
之后一直没睡着,心里盘绕一个念头:如果以后母亲不在了,当我想起这个早晨她打来的电话,会不会难过?
我感觉我对她的所有记忆都会让我难过。
得意小神乐
3月8日 翻转的时光 文/邓安庆 到吃饭时,饭桌上常常只有我一个人。菜薹炒腊肉、青菜豆腐粉丝汤、清炒土豆丝,还有一罐自家做的腐乳。米饭蒸得蓬松,有我极爱闻的米香气。 窗外隔着菜畦是垸路,早晨的阳光洒下,不知从哪里传来零星的狗吠声。前头的叔爷穿过田埂到灶屋来,问我:“你爸妈呢?”我说:“在前厢房看电视。” 叔爷笑道:“他们现在跟个细伢儿似的。你一个人吃饭,看起来冷瘪咯!”我说:“他们看的电视我不爱看。”叔爷又跟我寒暄了几句,往前厢房晃荡过去了。 不一会儿,父亲端着碗过来,走到桌边,来不及说话,往碗里不断夹菜。我问:“么子片子哦,多好看啊?”父亲又往碗里舀汤,“打仗片子,你又不爱看。”说着转身急急地返回去。 再过一会儿,母亲又端着碗来了,打开电饭煲,挖了一碗饭,来饭桌这边也是夹菜,不过她没有父亲那么急,一边夹一边看我:“菜薹是不是咸了?”我说没有。她点点头,“你吃完咯,碗筷莫洗,我来洗。免得你衣裳搞脏咯。”我刚说好,她也匆匆地走了。 我没有听母亲的话。饭吃完了,我把碗筷拿到盥洗台洗干净,又顺带把锅、铲、砧板都给洗了,一切忙毕,再把盥洗台的水放掉,残渣倒在垃圾桶里,边沿擦拭到亮白。 一只喜鹊落在窗外的猪圈上头,翘起尾巴,左看看,右看看,又腾地一下飞走了。猪圈旁边的菜园,后面的婶娘正蹲在那里拔草。再往前看,油菜花金灿灿、明艳艳地铺展到远方。 事情都忙完了,准备上楼去工作。但想了想,还是去到前厢房。父亲坐在小椅子上,母亲靠着沙发,叔爷倚着皮椅,抗战片里打得正热闹。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我靠在门框上,母亲第一个感觉到我来了,她撇过头,笑问:“吃完咯?”我点头。父亲也转过头来,“儿哎,你吃饱吧?”我也点头。他们又把眼睛挪到电视上去。 时间真是奇妙,一切都像是翻转了过来。小时候,当时我们还住在老屋。一到电视剧的时间,我就会匆匆往碗里夹菜,然后往房间里跑去。 那时候坐在饭桌上的母亲就会恼火地说道:“吃饭就好好吃饭!”我不听,端起碗就往外跑。毕竟电视剧放过就放过了,不能重播,不能回放,所以一定要珍惜。 时间还有另外一重作用。我作为他们的小儿子,在外面这么多年,经历过什么,他们不知道,也不了解。每一年我把自己带回来,也把一个更陌生的儿子带回来。 尽管我用他们听得懂的话来交流,但他们也能感受我背后那个广阔的陌生世界所赋予我的陌生感和新奇感。他们没有一起来过我的房间,时不时这个来一下,那个来一下。 他们在我房间里走动,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因为我在工作,怕自己的行为打扰了我;又带着一点好奇,看码在桌子上的书,看我飞快地在电脑上打字,看我正在看的视频里播放着他们听不懂的外语。 母亲喜欢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父亲则喜欢坐在我书桌旁的椅子上。我因为忙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候忘却了他们的存在。 等我回头时,母亲捏着纸杯,一小口一小口喝水,我问她在想什么,母亲说:“明天要是不下雨,我把你床再晒一把。” 而父亲则容易睡着,他头栽下来,一点一点,我叫他,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突然笑问:“儿哎,做么子?” 父亲每回叫“儿哎”的时候,声音极其温柔,让我有一点点不适应,感觉自己特别小,小到他只到他腰间高的时候,他可以抱起我来。其实,我可以抱起他来,不是吗?他如此瘦削,又如此虚弱。 他们还在看着,我悄悄地离开了。走到楼梯口时,母亲端着空碗正好过来。我问:“一集放完咯?” 母亲点头笑,“是的哎,广告几短哩!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得!” 我忍不住笑起来,“真是把你忙死咯!” 母亲又笑:“真的是!我种地都没得这么忙!” 此时父亲也端碗过来,“你快点儿!第二集开始了,正在放歌儿!” 母亲说好,我说:“你们两个人碗筷给我,快去看!” 母亲说:“没得多急,你去忙。” 我不容他们分说,把他们碗筷夺了过来,催他们快去。他们没说话,急忙去了。而我,也该去洗碗了。
得意小神乐
3月7日 家门口的春天
文/邓安庆
五年前我曾经写过一段话:
“昨天睡觉时听到雨声,心里竟有些激动。很久没有听到了,北京这样干燥的天气日复一日,想它来一场雨是多么难。
半夜醒来一次,像是一个小孩子怕喜欢的人趁着自己睡着时悄悄走掉,雨声还在,便又安心地睡了。
清晨起来,走到院子里,路面有小水洼,连翘花也凋谢了些,空气是湿润的。有点儿像在南方家乡了。”
几乎每一年,我都有这样的乡愁。北京只要难得下一场雨,我都有回到家乡的错觉。
白蜡树的叶片被雨水冲洗干净,泛着绿光;西府海棠下面的二月兰,东一簇西一簇绽放出紫蓝色花瓣;京郊的山头,干燥的地面之上是一蓬蓬山桃花……
这些都让我惆怅。北京的春天还是偏干燥的。而南方那种无处不在的水润,只能在回忆中存留。
没有想到,今年我会在南方家乡迎来了春天。几场春雨过后,屋前屋后油菜花盛开。坐在房间看书,风从窗外涌起来,花香扑鼻。
早晨阴灰色云朵还铺满了天空,到了下午露出了蓝天。田间地头,婆婆纳、碎米荠、苦苣菜,也开起了小朵的花。
远处的菜田,叔爷婶娘忙着用铁锹翻起泥土。家家户户晒起了被子,毕竟是在江边,几日不晒,被褥都是湿的。大家坐在门口晒太阳,嗑瓜子,剥花生,小狗追逐自己的尾巴玩耍。
这是十几年来,我在家乡过的第一个春天。每一年回家,几乎都算是凄风苦雨,寒冷的冬天,阴沉的天空,无处不在的湿冷。
待了几天,我又迫切地想返回北京,毕竟有暖气的房间更舒服,哪怕也看不到我想要的春天景色。
现在好了,因为疫情滞留在家这么久,真该说是“因祸得福”。我不知道何时能返京,但好像在内心里也冒出“在家里待着也挺好”的念头。
不管怎样,春日每一天都在变化,万物生长,春水荡漾,让人心头涌动着希望。真是每一分钟都不想错过。
一场春雨刚过
屋前的天空云朵漂浮
风吹走了云朵,送来了花香。
家门口各种小花绽放。